6月8日讯(记者 张晨静 张良德 王平安)“奶都没人要了，成本低了又有什么用呢?”今年的饲草料价格终于从高点小幅回落，北方一家牧场的负责人老李却还是愁眉苦脸，“现在乳企奶用不完，这样的价格有需求的话他们(乳企)也愿意收，最主要原因是(乳制品)销量不行。”
财联社记者近期采访北方多地牧场获悉，牧场困境主要来源于当前奶价难以覆盖原奶成本，消费市场需求疲弱叠加上游原奶过剩，奶价、淘汰牛价格齐跌，多位业内人士对今年原奶价格较为悲观，原奶过剩“阵痛”或将持续。
原奶价格跌破成本价
“从去年下半年原奶行情就在走下坡路了，今年以来奶业愈发不景气，价格一降再降，目前公司一公斤奶综合成本在3.9元/kg，个人牧场成本可能会稍微低一点，但是收奶价也会低，而当前奶价甚至覆盖不了自身成本，我们下游有乳企公司，收奶是肯定没问题，目前主要问题在于奶价过低。”近期北方某牧场生产负责人孙朋飞向财联社记者如此表示。
根据农业农村部数据，6月份第1周(采集日为5月31日)内蒙古、河北等10个主产省份生鲜乳平均价格3.85元/公斤，比前一周下跌0.3%，同比下跌7.0%。较今年1月份第一周4.12元/公斤价格下跌6.55%。
在孙朋飞和老李看来，春节过后原奶行情走差，以及乳业限量收购还与今年年初乳企大量喷粉储存相关，目前乳企要消耗过年期间的库存奶粉，自然生鲜乳的需求也会受到影响。
不过喷粉储存只是行业供应过剩时的一种处理方法，原奶价格持续走低根本原因在于供需失衡，市场乳制品需求疲弱，同时因前一轮产能扩张导致上游生鲜乳供应阶段性过剩。
近期新西兰乳企恒天然再次下调了本季度的预测牧场牛奶价格，主要原因是短期乳制品需求下降，尤其是来自中国市场的需求减少。
原奶需求减少供应过剩，亦能从奶制品进口数据中得到佐证，根据海关数据，2023年1-4月我国共计进口各类乳制品102.3万吨，同比减少19.2%，进口额48.44亿美元，同比下降5%，从主要品类来看，大包粉、奶油、炼乳和液态奶进口量大减，其中大包粉进口32.37万吨，同比下降40.4%，进口额12.7亿元，同比下降42.1%。
而原奶价格下行中，“杀牛”现象也会出现。但当前大量淘汰奶牛同样不是好的选择，孙朋飞表示：“去年年初淘汰牛能卖到十四五元一斤，今年上膘情好点才能达到十二元，多数都是十一元。”
老李向财联社记者分析称，一方面是肉牛现在卖不上价，导致淘汰奶牛价格也随之下降，另一方面就是市场上淘汰牛数量增多。
“无人收奶”，中小牧场承压
在上轮原奶周期中，乳制品企业为保障奶源，加速向上游养殖端布局，但在原奶下行周期中，加工企业、乳企自然优先稳定和保障自有奶源产能，而依赖与乳企签订合同的中小养殖户本就是产业链中脆弱一环，还要承担上游产能过剩的大部分风险。
一位东北的行业分析人士向财联社记者表示，被拒奶、不得已卖牛的大多是中小养殖户，而大型规模牧场暂时还没出现这类问题。
国内乳制品产业链较长，在上游养殖和下游消费的两个主要环节中，奶牛养殖场和乳企之间并不完全平等，乳企在产业链中具有较大的决定权。虽然产业内一体化程度明显提升，但“奶少时候抢奶源，奶多时候就拒收”的问题依然存在。
当前对于中小牧场，最大的保障来自“按时收奶”。孙朋飞表示：“一般合同是一年一签，有的是两年，但签了合同也未必照章执行。”
在财联社走访交流中，当地知名乳制品车辆正好前来收奶。经营一家个人牧场负责人张明表示，奶牛一直在产奶，不收奶的时候只能卖给散奶商，一般一个月正常情况下乳企来收奶大概有28-29天，有1-2天卖给散奶商。
“我这边大致500头，一天产奶6吨，我们也不是想卖给哪个乳企就卖给谁，要看人家愿不愿意签合同，没人收奶的牧场只能退出，散奶商、奶贩子收奶仅2元/公斤左右，日均亏损将近一万，卖散奶不是长久之计，这种亏损奶场坚持不了多久两三个月就会退出。喷粉储存费用也会很高，一吨大致7000元，我们小牧场根本没设备也没钱喷粉。”张明进一步表示。
而在今年原奶下行周期中，又有一批“无人收奶”的中小牧场注定被淘汰出局。
据农业农村部对全国发证生鲜乳收购站生鲜乳产量跟踪监测，截至今年一季度末，全国发证生鲜乳收购站所涉及的养殖场场户数量环比减少2.1%，同比减少19.1%;涉及奶牛存栏环比增加1.4%，同比增加10.3%。生鲜乳收购站涉及养殖场户户均存栏环比增加3.6%，同比增加36.3%。
背靠乳企的大型牧业上市公司事实上也面临一定的业绩压力，从2022年年报可知，现代牧业(1117.HK)、优然牧场(9858.HK)、澳亚集团(2425.HK)等牧业企业2022年净利润同比分别减少45%、73%、78%。同时这类牧场较为依赖关联方大客户，诸如现代牧业92.01亿元收入来自蒙牛集团，占比达到75%，优然牧场106.17亿元营收系来自单一大客户，营收占比达到59%。
不过大型牧场原奶销售单价也远高于业内平均水平，根据年报不完全统计，优然牧业、现代牧业、中国圣牧(1432.HK)等企业，2022年原奶平均单价分别为4.66元/公斤、4.27元/公斤、5.07元/公斤，高于行业销售均价。
原奶困局如何破解?
近期奶源大省河北省农业农村厅印发的《2023年全省畜牧工作要点》，其中“推进奶业振兴”被放在工作要点的第一条。同时提出规范生鲜乳市场秩序，推动乳企与奶牛场签订长期生鲜乳购销合同，对不执行收购合同和交易参考价的，取消扶持政策。克服奶业阶段性困难，强化乳企企业共渡难关意识，协调奶牛场放低价格预期，与乳企共担风险，协调乳品企业续签合同、应收尽收。
而在今年年初，河北省农业农村厅曾紧急发布出台奶业纾困政策，提出生鲜乳喷粉补贴资金立刻发放到位，在2023年1月20日前将2023年1500万元的喷粉补贴资金预拨到乳品加工企业，2022年2500万元的补贴资金同期发放到位，最大限度帮助乳品加工企业缓解资金压力。
对于喷粉补贴能否缓解行业原奶养殖困局，行业资深人士曾向财联社记者表示：“能间接(缓解)。”
但喷粉带来的缓解作用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原奶阶段性过剩问题，毕竟喷粉后奶粉保存也有期限，而这部分奶粉迟早需要市场消化。
对于当前奶业形势，乳业专家宋亮提出几点建议，建议做好全国总量控制，建立奶源供求量化关系动态监测平台，建议预测预警体系。加快生产组织模式转变 推进种养结合，发展中大型合作社牧业，自治区政府加快转移支付用于养殖补贴，加工企业坚持收奶，牧业企业承担部分亏损。发展高附加值奶产业，推进专业营养产业发展。
不过，作为乳制品的主要原料之一，如若市场需求好转，原奶价格下滑将提高乳企盈利空间。
伊利股份(600887.SH)在业绩沟通会上表示，今年，随着需求逐步恢复，预计原奶价格降幅有所收窄。总的来看，这一轮原奶价格波动幅度弱于上一轮。原奶价格温和走低有助于减缓成本端的压力，有更多资源拉动终端消费需求。
燕塘乳业(002732.SZ)则表示，原奶价格受需求和供给、原料成本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根据一季度数据来看，原奶价格整体有所下行。原奶作为重要的原材料之一，其价格变动会对毛利率产生一定的影响。目前公司与战略合作牧场建立了互惠互信、风险共担的合作模式，通过一年一签的购销合同提前锁定价格，有效保障了公司奶源的稳定供应。
短期来看，原奶供需压力仍存，价格下行趋势或将持续。孙朋飞表示，今年这行情下降得太快了，大多数从业人员对今年的奶业行情都不看好，现在寄希望于下半年会不会稍微好转一点，不过想要达到去年的水平估计都很难。
对于并不明朗的奶价，老李略显迷茫，“奶价再低也只能干着，好歹我这还有收奶，牛卖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文中孙朋飞、老李、张明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