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对象供图
界面新闻记者 |赵晓娟
界面新闻编辑 |牙韩翔
“谢谢家人宝宝们，请大家点赞关注。”在9月22日晚上9点的直播中，李帅重复了几次这样的话术后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李帅是太子奶创始人李途纯的儿子，他直言自己不太懂如何卖货，今晚也不会上链接。
李帅直播的目的是向大家介绍一款新的乳酸菌饮品“子承奶”，这是李途纯最新的创业项目。由于近期国货品牌受到持续关注，“太子奶”一词在9月20日也登上了微博热搜第一名，与之相关联的李途纯太子奶的过往也被翻出来，一波流量涌入了李途纯和儿子李帅的抖音账号。
子承奶产品包装图。（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直播间中，不断有“你爸呢？”这样的问题弹出来。但李途纯最终也没有出现在直播间，李帅说他在全国奔走与经销商的洽谈。
现年63岁的李途纯本该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却依旧亲力亲为。
9月19日，李途纯通过微博文章发布了“子承奶”的进展。他说要2024年1月1日限量向全国供货，并不断提到“再创子承奶民族品牌！”“聘太子奶原班人马”等说法。
“老帅陆续归位，小兵分批回营。”李途纯在这篇博文标题中打下这些字时，或许仍不甘心太子奶的昔日辉煌就此暗淡。子承乳业产品包装上写有since1996和李途纯本人形象的简笔画，以及一个红色日出的品牌形象。
李途纯最近出现在公众视野是在他的抖音账号上。他梳着背头，身着正装，得体地向粉丝介绍着自己即将要推出的子承奶项目。
但这并非一个简单的，重塑一个太子奶的故事。它更像是李途纯人生最为风光的时刻遭受重创，经历挫败之后，于花甲之年孤注一掷般的豪赌。
李途纯（图片来源：李途纯抖音账号）
李途纯是湖南临湘农民之子，30岁时不甘于国企较为稳定的工作，辞职创业。他来到深圳寻找商机，沉迷于各类冒险般的投资游戏。
1993年，他贷款10万，依靠出售毛泽东百年诞辰挂历，获利百万，是为其人生第一桶金。随后，李途纯还投资过录像厅、酒店、书店，包括《花花公子》杂志的代理等——几乎是什么时髦他就投资什么。
随后他看中了“活菌奶”饮料，当时这一品类刚开始在中国发展，李途纯认为有机可图。
1996年，李途纯在湖南株洲创立了太子奶集团的前身太子牛奶厂。随后他推出了一款乳酸菌饮料，品牌形象为日出的红色，品名叫太子奶。
李途纯不惜为做大这个品牌投入巨资。1997年，李途纯曾以8888万元价格拿下了中央电视台食品饮料类的广告年度标王，大量的广告投放让太子奶家喻户晓。随后，用了不到10年时间，太子奶在2005年时超过乐百氏和娃哈哈，拿下70%的发酵型乳酸菌市场，还请当时的流量明星谢霆锋和Twins组合为品牌代言。
太子奶产品包装。（图片来源：太子奶旗舰店）
太子奶的成功，终于成就了李途纯的自命不凡。
这一次，他并不遮掩自己对于权威与名利的欲望，把自己在商业世界的成功以最为牢固的方式彰显出来——他决定修建太子奶的总部，宛如一座帝国。
根据《南都周刊》在2013年8月的报道，太子奶厂房大量采用钢化玻璃、花岗岩等，外观如希腊神庙。他的办公楼耗费约9000万元，正面看是“天安门”，侧面看是“白宫”，无一不是权威的映射。
在办公楼前，李途纯还修建了“金水桥”和“护城河”，立着希腊爱奥尼亚式石柱，正门上方是龙凤呈祥金色浮雕，入内是一块“江山如此多娇”浮雕。
“李途纯很享受那种帝王般山呼万岁的感觉，尤其是当他举杯面对大家发表演说的时候。”一位原高科奶业工作人员说。
太子奶起朱楼
2007年，太子奶拿到英联、摩根士丹利和高盛旗下私人股权基金注入的7300万美元，并签署对赌协议。
三家外资投行的巨额注资让李途纯意气风发。根据《南都周刊》的报道，李途纯为此在株洲总部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据一位曾被邀请参会的摄影师说，场面极尽奢华，仅当夜的烟花耗资200万元。
这一幕如《了不起的盖茨比》里浮华最终幻灭那般，即使是最为牢固的材质也无法守住李途纯的帝国梦。
随后，金融危机爆发，太子奶遭遇花旗银行逼债、银行紧缩信贷，资金链开始断裂——李途纯也在对赌中失去太子奶的控制权。
为缓解资金需求，太子奶以高息向经销商、员工集资，甚至不惜借高利贷。截至2009年12月，数额已达1.3亿余元，大部分未予兑付。随后，2010年李途纯因涉嫌非法吸储被抓捕，15个月后无罪释放，但他彻底失去了太子奶。
宣布无罪后的李途纯似乎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一现实，他在想方设法恢复过去的辉煌。
“我被宣布无罪后，最痛心的是发现物是人非，尤其是我一手创办的太子奶一蹶不振，我想要回这个商标，重振太子奶。”李途纯当时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说。
但现实让他失望了。被无罪释放的11年以来，李途纯始终没能再拿回太子奶的所有权以及商标权。
2011年，太子奶破产重整，接盘方三元股份与新华联组成的联合体提供3.75亿元偿债资金，获得太子奶100%股权及其对应的可用资产。两家公司在重整后的太子奶的持股比例为6：4。直到现在，太子奶仍处于长期亏损的状态，营业额仅有数千万元。
2022年，三元股份以7005.4万元的价格竞得新华联持有的湖南太子奶40%股权，至此，三元股份成了太子奶的全资股东。根据三元股份2022年年报数据，太子奶该年度营收1744万元，净利润亏损1116元。
2023年3月10日，湖南株洲，太子奶集团总部（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或许是经历过过去那般鼎盛的时期，太子奶落败后的李途纯一直在寻找着翻身的机会。
李途纯把逐渐花白的头发染黑，换上白衬衫蓝色西装开启了自己的抖音账号。在视频中，他讲述着自己对中小企业、民营企业的见解。他希望输出的信号是自己还可以再赌一把。
兜兜转转以后，李途纯决定和儿子回归到乳制品领域。
李途纯再次为自己构建了一个宏大的目标。
他对外宣称，初定2024年全国市场子承奶年销售总量28亿，三年力争突破100亿，力争从原市场占有率75%的份额。然后，再用三年时间恢复到占全国乳酸菌市场总额10%的份额，即100亿的水平。
已经在部分渠道售卖的子承奶产品。（图片来源：李途纯微博）
和李途纯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创立太子奶下赌注时一样，李途纯与儿子再次创立的子承奶更像是通过豪赌一把翻身，毕竟父子俩还背负着“好几个老罗”的巨额债务。
李帅对这款常温乳酸菌饮品的口感自信满满。
子承奶所属的产品分类为“乳酸菌饮品”，为常温储存，特色是零蔗糖并添加天然代糖；它售卖的广告语为“每天喝瓶子承奶，随时补充乳酸菌”。在电商渠道上，售价79.9元（245毫升，共20瓶）的子承奶目前处于下架状态。
“产品很快就会推出来，应该不会等到下个月。（虽然没上市）目前已经有无数的经销商把我的手机打爆了，昨天还有好几个人说要先打50万要在当地市场做代理。”李帅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说，“希望把瓶装产品作为0蔗糖乳酸菌饮品的主打产品，之所以下架淘宝的价格，是因为79.9元20瓶的这个价格还没和工厂谈下来，涉及到生产量、原材料采购成本等。”
他称在目前的乳酸菌行业中，其他产品与子承奶无法较量，“最初我们做太子奶的时候，价格比别人贵10%-50%，但是三聚氰胺事件出来后，消费者都理解太子奶为什么卖得贵。”
至于李途纯制定的2024年销售目标，李帅也认为这并不激进。
“我们在10年前做过测算，只要把产品做出来，把招商招满，产品全部铺入超市、小卖店等渠道，全国就可以做到30亿元。”他说。李帅还表示团队的核心优势是品质和渠道资源。李途纯负责传统渠道，在熟悉的代理商那里可以“刷脸”。
但李途纯能否“搬回”过去浮华的帝国？
答案没有人知道。唯一确定的是，子承奶面对的竞争异常激烈。
目前，各大乳企几乎都涉足了乳酸菌饮品这一品类，包括低温、常温产品。在淘宝平台，销售靠前的低温乳酸菌饮品包括养乐多、蒙牛优益C、伊利每益添。常温领域则有娃哈哈、伊利畅意等产品。
“乳酸菌饮品目前非常卷，同质化严重，这对于新品牌而言是非常大的挑战。”乳业专家宋亮对此向界面新闻分析称，“但随着渠道、消费趋势的变化，新品牌也一定会有机会。除了要善于制造热点外，还要在口感上让消费者觉得惊艳，品牌才有后续制造话题的基础。”
不过一名乳制品业内人士并不看好李氏父子的益生菌饮品。
他对此评价，情怀的故事也只能激活群众几秒钟的记忆，就像之前的汽水、可乐、奶糖、果汁，几乎都有可以打情怀牌的企业。“但再次成功回归的少之又少，何况还要创立一个新品牌，仅靠创始人刷脸，太难了。”他说。
从一些细节之中，或许能看到李途纯父子已经接受往昔不复。在直播间中，不少网友建议他们进行联名等营销合作。“这种效应需要3000万元，我们付不起。”李帅在直播间坦率地说。
直播间里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太子奶株洲总部的上空，曾绽放过数百万的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