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一号文件谈奶业：八问家庭牧场如何在中国重新落地？

2025年2月23日，中央一号文件发布。文件明确表示“支持以家庭农场和农民合作社为主体的奶业养殖加工一体化发展。”

随后的2月24日下午，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就就召开新闻发布会解释此文件。发布会上，中央财办副主任、中央农办副主任祝卫东先生特别解读奶业：

针对奶牛养殖亏损问题，明确要求落实灭菌乳国家标准，促进鲜奶消费，支持以家庭农场和农民合作社为主体的奶业养殖加工一体化发展，促进生鲜乳就地加工转化。

中央一号文件非常明确地提出支持家庭牧场的发展，自然在乳业成为行业关注焦点！

什么？支持家庭牧场（农场）的发展！！！

没错，是要重新支持发展家庭牧场了。

中国从2009年以来，在各级政府和市场的共同作用下，我们用了大约15年左右的时间，基本上已经将家庭牧场和小规模牧场全部消灭的情况下，中央一号文件重提支持家庭牧场发展，无疑是一个有分量的信号。

那么，家庭牧场未来能不能在中国重新繁荣？今天，我们围绕这个话题，展开探讨——

第一问

据乳业圈了解，中国奶业在2008年之前，基本上是遍地家庭牧场。那时候，中国的核心模式是“奶牛下乡，牛奶进城”，农民辛苦养牛，城里人喝牛奶，很多农民就是靠着10头、20头奶牛完成了家庭致富，改善了生活，脱离了贫困。

可是，随着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的不断扩大，农民养牛模式被各路专家和资本病诟，也被政府和乳企嫌弃，最终在政策和市场的双重挤压下，家庭牧场几乎彻底退出了中国奶业市场。

今天，中国几乎已经没有家庭牧场了，中国也几乎已经没有奶农这个群体了，省下达都是规模化的养殖企业。

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

今天，中央一号文件重提家庭牧场，显然是因为当前中国奶业的周期性矛盾太过于突出。

可是，家庭牧场已经是一片废墟！

如何在奶业的困境中重新组织奶农，重新拾起奶农的信心？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

破坏容易，重建很难。这是我们今天最为尴尬的现实！

第二问

对这个问题，答案是肯定的——家庭牧场是适合中国奶业发展的好战略，是解决农民增收的好战略！

如果要问这个战略好在哪里？我建议专家们可以到陕西去调研一下陕西的羊奶家庭牧场养殖。

虽然说中国的奶业养殖在过去3年来都很困难，但是陕西的小规模牧场却相对要好一些。

一方面是因为羊奶的收购价格本身要高一些，另一方面则是陕西有大量的小规模牧场，或者说是家庭牧场。他们的生产成本要低一些。这一高一低，就构成了家庭牧场的竞争力。

同样的，在中国的东北，10多年前有奶牛养殖优良传统的黑龙江富裕县的奶源发展，也可以成为骨灰级的优秀案例。

当年，光明每年给富裕县奶农结算的奶资要达到7-8亿人民币之多，这不仅让富裕县的奶农名副其实地富裕起来了，也促进了光明的健康发展。类似案例不少，例如双城区和雀巢。可是，这个成就在后来鼓励大牧场的浪潮中败下阵来。

今天的富裕县大家也可以重新去调研，看看还有没有家庭牧场？我想，估计已经基本没有了。看看在富裕县的那些大型的牧场还赚不赚钱？我想，估计这两年也不挣钱。

有比较才有杀伤力！！

有调查才有发言权！！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如此的好战略，为何在过去10多年的时间里一直走偏，最终让中国奶业走进了一个相对的死胡同？这是值得每一个奶业人思考的问题。

今天，重提家庭牧场，有一种从故纸堆中淘金的感觉，但是仍然让人高兴。

中央一号文件非常明确地提出了家庭牧场的概念，我想那些带偏政策节奏的专家、学者可能也会在较长时间消停。

这是中国奶业之大幸！也是中国农业之大幸！

第三问

奶业大省如何落实家庭牧场战略？

我想，这个问题很棘手。

记得10多年前河北落实奶粉产业政策的时候，政府领导突然发现，这个2008年之前中国最大的婴幼儿奶粉大省，已经没有了婴幼儿奶粉生产企业。

那种尴尬和今天的家庭牧场非常相似。

但是，今天的河北有了君乐宝奶粉，已经是全国前五，国产第三。今天，黑龙江、吉林、辽宁、河北、山西、山东、安徽、陕西、甘肃、宁夏、内蒙古等奶业大省如何落实中央一号文件精神，我觉得可以去河北取经。

看看河北是如何发展婴幼儿奶粉产业，并成为全国国产前三，这个成功思路也适用于家庭牧场。

不要提困难！！

在任何时候方法都比困难多！

河北有经验，只需要我们虚心请教即可。我想，河北省政府、君乐宝乳业也一定是慷慨接受大家的询问。

另外，也可以去陕西调研羊奶的家庭牧场，还可以去黑龙江富裕县调研15年前的生产企业和家庭牧场合作机制。

这些都是很好的经验。

第四问

各个县级、区级如何制定执行政策？

从农村工作的角度来看，县级管理部门的执行细则极为重要。如果只有中央文件，省级倡导，而没有县级的执行细则，大多数政策最后都会不了了之。

同样的，县级要能出可执行性的细则，关键是省级部门要下定决心，真抓实干。这两者是互相促进，互为因果，相辅相成的。

我想，中央一号文件能够如此具体地提出家庭牧场，后续应该会有实施意见和相应指标。虽然现在是市场经济，但是政策指导依然对市场有重要影响。

要确保县级制定执行政策，最终的落脚点一定会是鼓励的方式和支持的资金。

在这两点上，一定要汲取前十多年的粗放经验，一定要将优惠的政策和资金支持到点，坚决杜绝任何通过支持生产企业的方式支持奶业发展或者家庭牧场发展。

另外，在家庭牧场的执行过程中，要避免县级执法过度。例如，过去10多年无数家庭牧场就因为环保问题被迫关闭。

要真正将政策的惠民落实到奶农家庭，那才叫支持家庭牧场。这是县级制定执行政策的关键，制定不好，流于形式，则最终是家庭牧场政策失败的根源。

第五问

家庭牧场落地可能面临的挑战有哪些？

不可否认的是，今天如果中国重建家庭牧场，至少会有三个挑战：

第一，家庭牧场和规模牧场的竞争问题；

第二，家庭牧场的奶源品质问题；

第三，家庭牧场和生产企业的合作问题。

这三个问题很重要，每一个问题都关乎家庭牧场的生死成败。

首先，家庭牧场和规模牧场之间的竞争我们不要恐慌。因为家庭牧场的成本具有优势。如果规模牧场没有资本搅局的低价，家庭牧场就会在成本上有15%以上的优势。因此，家庭牧场是有竞争力的。

其次，对奶源品质的问题，我们不能仅仅由企业全部负责。三聚氰胺的老路我们不能再走。我们应该建设一个奶农自治的组织体系。这一点可以向黑龙江奶业协会取经，也可以向雀巢奶源取经。我们可以最终形成奶农组织、政府监管、生产企业检验的三防手段。品质问题的核心是管理问题，管理问题的本质是组织问题。只要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一定能够找到模式和方法。

再次，从2009年开始，生产企业其实不自觉地拒收家庭牧场的牛奶，同时自己加大奶源建设。在很多地方要求自建自控的过度作用下，伊利、蒙牛、君乐宝、光明等等大型企业都背上了奶源的包袱。对这个问题，其实可以学习欧洲的配给制度，和欧洲的企业和奶农组织的收购策略，只要有70%的供需平衡，就不会给家庭牧场造成打击。

第六问

家庭牧场的政策如何可持续发展？

我们一定要认识到家庭牧场政策的长期性问题和持续性问题。如果把家庭牧场政策看成是一个短期政策，那还不如不做。

要知道，我们是用了15年才将家庭牧场消灭的，我想问，我们能不能用10年或者5年去建设家庭牧场。

今天政策落地，我想还有不少省市县政府在徘徊，还有无数看到政策的奶农在犹豫，这都是正常现象。

要恢复家庭牧场，我想，我们至少要定下一个五年支持计划。

这里面还存在很多省市县乡政府部门的人员调动或调岗造成的新官不理旧政的可能性。因此，可持续发展的问题很大。

在这一点上，我们要做到“放眼长远、立足当下，杜绝推诿、制度护航”的十六字方针，最终从制度上解决问题。

家庭牧场的政策很好，我想大家都认可，关键是要落实政策的保障机制也好，好政策才能真正惠民。

第七问

如何看待家庭牧场执行中的不同声音？

可以想象，如果家庭牧场真的在奶源大省全面展开，如果家庭牧场在执行中遇到挫折或者困难，如果家庭牧场执行层的人员有怨言，如果家庭牧场执行中奶农并不信任，等等。

当这些问题出现的时候，一定会有无数哥“智叟”跳出来说三道四。他们在媒体上说说也就算了，最怕的是有人的言论会影响道政策的改变。

其实个别人也影响不了政策，最怕的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果向前多年那样，有无数公知出来讨伐，那时候，中国的家庭牧场就可能半途而废！

中国奶业是个多灾多难的行业，有自身问题，也有舆论导向的问题。

因此，这需要我们从一开始就要做好三个工作：

第一，要坚定信念，要有持之以恒的精神去做这件事情；

第二，要敢于戳穿那些行业的谣言、谎言，要敢于纠正行业的误导言论；

第三，行业的协会，媒体、自媒体要珍惜行业发展大局，坚决维护发展战略。

第八问

如何看待家庭牧场和农民增收问题的战略性？

中国农民、农业、农村问题是中国最大的问题！这一点问题谁都不可否认。

这就是为什么每一年中央一号文件谈的都是农民问题、农业问题、和农村问题的根本原因。

要实现共同富裕的核心问题，其实就是农民增收问题。只要中国农民手里有钱了，不仅仅是农民心里不慌了，也是我们整个国家的发展就完满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国的发展都是依靠农民的无私奉献支持出来的。两弹一星、工业体系、全中国的基础水利、城市建设，等等。虽然现在是市场经济了，但是中央、我们的党、我们的各级政府都没有忘记农民。

可以说，最近20年，国家一直是想尽千方百计地让农民摆脱贫困，让农民增收，过上美好的幸福生活。

今天，只有我们将家庭牧场的问题放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政策体系中思考，我们才能够深刻认识到家庭牧场问题对中国农业的重要性。

可以说，中国14亿人的饮食结构正在从粮食、蔬菜到肉类、奶类等方面转换，这里面有着巨大的机会。

这是中国农业的战略性变化和结构性重构。

因此，我们应该从顶层设计的战略性上思考中国奶业的发展和中国三农的关系。

另外，中国农民的增收压力，主要来自于中国的东北地区、华北地区和西北地区。而这三个地区，恰恰是中国最完美的奶牛、肉牛养殖带。因此，家庭牧场的推动可以国策性地推动中国三北地区农民的真正增收。

中国对肉类、奶类的需求巨大，未来还有巨大的增长空间。

今天，我们到底是依赖进口，还是自主发展、进口为辅，我想，中央一号文件已经给了我们答案。

米袋子、面袋子固然是中国农业的基础，但是米袋子、面袋子难以让农民增收，更难谈致富。肉类和奶类的饲草转、粮食转化，则可以让农民真正享受到因为中国城镇化发展，中国14亿人扣饮食结构调整带来的巨大红利。

这也是中国农民在建国后苦苦付出了几十年，等待到的发展红利。

这里面蕴藏着巨大的国家竞争和贸易竞争利益，也深刻影响着中国三北农民的增收问题，影响着中国的脱贫攻坚稳固问题。

今天，中国奶业面临着有史以来最严峻的一次奶业周期问题，不论大小奶源企业，均受困其中，损失惨重。

而且，这一轮的周期已经是第三年，大有中国不杀牛，周期就不结束的趋势。也有不少专家、学者号召中国奶源企业一起行动，杀掉100万头以上的奶牛认亏，以此和世界原奶贸易接轨。

可是，几乎所有的奶业人都知道，即使这样，中国也不可能逃脱奶源的周期性问题，而且只会让中国下一轮奶源周期更激烈、持续时间更长。过去12年的奶源周期，以此比一次剧烈，一次比一次杀的牛国，结果还是没有自主发展权利。

因此，我们希望，鼓励家庭牧场只是中国奶业新一轮政策的开始。

中国奶业的管理部门、协会、企业都应该利用这次政策机会，推动“中国乳业顶层战略”的设计和实施，从根本上让中国奶业走出周期性困境。

或许，家庭牧场就是第一剂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