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质上讲,腹泻是肠道内离子和水沿着渗透梯度的一种逆向运动。
这句话听着可能有点难懂,我们生活中经常见到水沿着重力,从高处往低处流,但没有见过水沿着渗透梯度流。
这里我试着解释一下:
设想这样一个场景,你今天中午吃了一大份又咸又辣的麻辣香锅,下午4点感到特别渴,端起一杯白开水,仰头而尽。水依靠重力,滑过你的喉咙,快速流过没有阻碍的食管,进入胃肠,如果水只是沿重力运动,那么用不了多久,富含水分的肠道内容物就会冲撞你的肛门括约肌。
但我们的常识是:人水喝多了想尿尿,而不是要拉稀。
所以我们喝进消化道的水是被身体吸收了,正常情况下,肠道具有强大的吸收水和电解质的能力。有多强呢?成年人每天有8-9升液体进入肠道,只有100-200毫升由粪便排出。
那么水是如何被吸收进体内的呢?原因是水会从含盐分少的地方流到含盐分多的地方,就像撒盐拌的凉菜会析出很多水分一样,当然你肠道中正好相反。
以上场景的专业版解读是,你中午吃麻辣香锅时,你肠道的黏膜上皮细胞主动摄入很多的盐(氯化钠NaCl,离子化合物,由钠离子Na+和氯离子Cl-构成),如果不及时喝水,你身体体液的含盐量就会变高,含盐量≈渗透压,所以体液渗透压会变高,你大脑中一个叫下丘脑的地方有渗透压感受器,感受器感受到你体液渗透压升高,将这个信号传递给大脑皮层,你便产生了渴意。
所以,正常情况下,水在肠道内是沿着渗透梯度顺向运动的,离子是肠上皮细胞打捞搬运进体内的。
水和离子的具体吸收和分泌过程如下表:
两大营养物质水和无机盐(离子)的吸收过程
值得注意的是,水和离子的分泌(丢失)途径在正常情况下是不开放的。请稍微留意一下这两个拗口的名称:囊性纤维化跨膜传导调节蛋白(cystic fibrosis transmembrane conductance regulator,CFTR);钙激活氯离子通道(calcium-activated chloride channel,CaCC),它们是许多细菌打开腹泻这扇大门的钥匙孔。
在腹泻的研究中,人类儿科学的腹泻研究给我们兽医学的研究提供很多的基础理论,因为五岁以下儿童的急性腹泻和产房仔猪的腹泻一样,是造成儿童死亡主要的一大原因。
查阅对比儿科医学和猪病学的相关文献资料,关于传染性腹泻机制的分类基本是相似且对应的。
传染性腹泻的机制分为三类:分泌型、渗透-分泌型和渗出-分泌型。猪病学上与之对应且意义相同的叫法是过度分泌型、吸收不良型和炎症型。下面我们分别来看看。
1分泌型(过度分泌型)
Na+和Cl-分泌增加(丢失),吸收减少,水渗透丢失(逆向运动),无黏膜细胞损伤和炎症。
这类腹泻主要由产肠毒素的细菌造成。典型代表为产肠毒素大肠杆菌(Enterotoxigenic E. coli. ETEC)和人类婴儿的霍乱弧菌(产霍乱毒素)。
这类腹泻的一般机制模式图如下:
肠毒素介导的细菌性腹泻机制模式图James F. Zachary. Pathologic Basis of Veterinary Disease. 6th Edition. Elsevier, Inc. 2017.
以哺乳仔猪的大肠杆菌病(黄白痢)为例,做具体解释:
大肠杆菌不必侵入动物机体,只需要黏附、释放肠毒素即可致病。
肠黏膜黏附的细菌
产肠毒素大肠杆菌造成分泌型腹泻的具体分子机制:
大肠杆菌不仅阻碍钠离子的吸收,还开放氯离子的释放,从而造成肠道内食糜与机体之间渗透压逆转,体内水分产生逆向运动。导致的结果是动物脱水和低钠血症(电解质紊乱),低钠血症表现出的临床症状便是恶心昏迷。
2渗透-分泌型(吸收不良型)
小肠绒毛萎缩,发育迟缓,绒毛融合,上皮细胞吸收功能下降,吸收不良,食糜渗透压大于体液渗透压,无炎症
此类腹泻代表:病毒性腹泻,如猪的PEDV、TGEV、PDCoV感染。
以传染性胃肠炎为例:可见肠绒毛萎缩明显,变钝、融合。
此类病毒专门攻击猪的肠粘膜上皮细胞:
肠黏膜上皮细胞的功能是吸收营养物质。肠道内食物被各种消化酶消化分解成的各种小分子物质,如果不能被肠上皮细胞吸收(吸收不良),就会增加食糜的渗透压,使肠道水分的吸收减少。
一些病毒在破坏肠上皮细胞导致吸收不良、渗透失水的同时,还会导致离子分泌(丢失)的增加,典型代表是轮状病毒。
轮状病毒是少见的编码肠毒素的消化道病毒,它的非结构蛋白4(NSP4)可诱导肠上皮细胞内钙离子浓度升高,从而打开氯离子分泌通道,造成分泌型腹泻。
轮状病毒还可刺激肠道神经系统(ENS,通过NSP4依赖机制),增加肠道动力,进一步促进分泌性腹泻。
3渗出-分泌型(炎症型)
肠黏膜上皮细胞损伤、坏死、脱落,黏膜固有层和黏膜下层受累,有炎性渗出和坏死。
代表是具有侵袭性的细菌和寄生虫感染,如猪的沙门氏菌,肠侵袭型大肠杆菌( Enteroinvasive E. coli , EIEC),人和动物的溶组织内阿米巴(Entamoeba histolytica)。
此类腹泻的一般机制模式图如下:
猪沙门氏菌造成的慢性顽固性腹泻是其典型代表:
这类腹泻也经常伴随着离子分泌的增加。例如猪和人都会感染的阿米巴腹泻:
临床中,常见猪传染性腹泻的病理机制总结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