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兰州中川国际机场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它们是663头乘坐专机从法国远道而来的种猪，货值高达1143.6万元。
我国是生猪生产与猪肉消费的第一大国，但种猪长期依赖进口。“国内生猪市场中八成左右都是杜洛克、大白、长白等进口猪种。”广东省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副所长赵红霞说，攻克进口猪种的自主繁育技术迫在眉睫。
另一方面，幅员辽阔的祖国大地，散布着各具特色的传统猪种，业内统称为“土猪”，由于养殖规模不断萎缩，一些传统猪种基因存在濒危风险。
如何破局?养猪大省广东正在积极探索，省内龙头企业已在生猪育种领域取得一定突破，并获得市场认可。
●南方日报记者王彪邵一弘见习记者许宁宁实习生杨碧泓
找种遍寻中国优质土猪
与进口猪种相比，土猪由于生长速度较慢、产仔率低而不受欢迎。长此以往，儿时土猪肉的美味也在人们味蕾记忆中消散。
近年来，广东新锐土猪品牌——“壹号土猪”异军突起，成功占据部分高端猪肉市场。殊不知，该土猪品种不是一般的传统猪种，而是经过不断杂交培育而成。
要培育出优质土猪品种，首先要找种。为此，广东壹号食品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壹号食品”)董事长陈生采取了最“笨”的办法：带上司机和肉品专家，从他的老家湛江出发，南达海南，北抵东北，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甚至还前往日本、韩国等国考察。
这场寻找全国最优质猪肉的旅途长达数年，陈生团队车上备有电磁炉和锅，每到一个地方，便找来当地推荐的好猪肉，选择不同部位用白水煮熟试吃。
通过多次筛选比对，陈生从几千头全国各地、各个品种的猪中，选取两广小花猪、山东莱芜猪、湘西黑猪、东北民猪等七八种土猪，与少量国外优质猪种进行杂交育种，培育出了“壹号土猪”。目前，该猪种以“壹号黑猪”作为正式品种名，已向国家畜禽遗传资源委员会申报。
如今，在每年几十万头的出栏规模之下，壹号食品拥有的土猪种猪群处于行业前列。
“壹号土猪”既吸收了进口猪种的优点，又兼顾了土猪的风味，还实现了对优质土猪基因的保护。
另一家龙头企业温氏股份也意识到了本土传统猪种资源的重要性，不过走的是另一条技术路线：将体细胞克隆技术运用于地方猪遗传物质保存和恢复。
就在5月25日，广东鹤山市宅梧镇的一个养猪场内，1头在114天前移植粤东黑猪体细胞克隆胚胎的怀孕母猪，顺利产下6头健康的纯种粤东黑猪——这是广东省首例克隆粤东黑猪。
粤东黑猪是广东省优良的地方猪种，曾获国际肉猪金象奖。由于生长速度慢、瘦肉率低，存栏量急剧下降，近年来已被列入我国濒危地方猪种。
“这是我们与华南农业大学联合开展保种新技术研发应用的成果之一，为濒危猪种的种质资源保护找到了新的有效途径。”温氏股份副总裁兼种猪事业部总裁吴珍芳说。
育种基因技术提升猪种品质
选育现场，各色猪种纷纷亮相，场面煞是热闹。通体漆黑的是从无锡陆运来的太湖猪，黑背白腹的是海南空运过来的五指山猪，“喏，那个肚子快拖到地上，黑白花纹的就是两广小耳花。”陈生介绍。
光有育种“原材料”还不够。陈生到处打听全国的“育猪能手”，很快，国家生猪产业体系首席科学家陈瑶生进入他的视野。
2013年，旨在帮扶粤东粤西粤北人才发展的广东“扬帆计划”为双方合作带来契机。壹号食品与陈瑶生携手，当年获得该项目800万元资金支持，并引进华南农业大学、中山大学等高校力量组成育种团队。
“首先要搞清楚谁是谁的妈，谁是谁的仔”，地方猪种缺乏基本数据，搞清亲缘关系、母猪产仔表现等性状是猪种繁育的第一道关口。
“以前肉眼看觉得好就可以，没有系统化的指标。”广东壹号地方猪研究院有限公司育种总监曾检华说，通过大数据建立遗传评估体系，“现在可以准确地评估猪的好坏，选种和选配更有依据”。
育种是个耐心活，更是个技术活。“杂交育种需要考虑不同品种的性状能不能结合，结合之后能否稳定地遗传给下一代、再下一代，这需要从分子、基因层面去研究。”赵红霞说。
哪个基因可能导致肉质发酸，哪个基因会导致容易患上气喘病……都要一一甄别出来，然后将相应的基因片段“剔除”，再育种、养大，依此循环，不断提升猪种品质。
育种技术突破带来的效果很明显：“壹号土猪”这一新猪种的平均产仔数提升到11.3头，接近进口猪种水平，饲料转化率(猪增重一斤所消耗的饲料量)也从四斤多降到三斤多。
“通过对地方品种优良种猪和国外优质生猪品种进行杂交，‘壹号土猪’为消费者提供更高质量的猪肉产品，对提升我国猪种自主繁育，培育适合中国特色的种猪品种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广东省农业科学院动物科学研究所猪营养研究室主任、研究员王丽如此评价。
如今，“壹号土猪”年销售额已超15亿元，初步在市场站稳脚跟。
破局商业化育种体系待建立
陈瑶生认为，国内猪肉需求量巨大，而土猪有慢、耗、肥等缺点，杜洛克、长白、大白等进口品种乘机占据市场。而一旦洋种猪的供应受限，我国生猪生产就会陷入被“卡脖子”的困境。
上一次发生在2019年。彼时，生猪养殖行业受到非洲猪瘟冲击，用以育种的母猪供不应求。曾祖代、祖代的生猪一窝平均产仔大概十二到十三头，国内商品代平均产仔仅有六七头。即便如此，面对猪瘟，许多企业也只能利用商品代生猪来应急。
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经济与发展研究所专家王祖力认为，非洲猪瘟疫情的发生及相关禁运政策的实施，使得国内生猪产业长期以来积累的问题爆发。
提升生猪种源自给率迫在眉睫。今年4月，农业农村部发布《全国生猪遗传改良计划(2021—2035年)》提出，到2035年，建成完善的商业化育种体系，核心种源自给率保持在95%以上，并培育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种猪企业3—5个。
省农科院动物科学研究所猪育种研究室主任李剑豪曾参与引进种猪工作。在他看来，种猪育种最大的问题在于引进的种猪的性能不够优质。“国外并不会把最好的种猪卖给你。虽然我们通过不断选育，获得了进步，但同时国外也在进步。差距难以缩小。”
为此，广东猪企正在与科研机构协同发力。温氏股份通过与华南农业大学、中国农业大学等多所高校和科研院所紧密合作，已先后选育出长白、大白、杜洛克、皮特兰和地方优质猪种等六大品种十二大品系种猪。“我们预计2022年规模可达到年产30万头纯种种猪。”吴珍芳说。
今年2月，温氏股份还与华南农业大学签约组建广东畜禽种业集团，将“国家生猪种业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和“畜禽生物育种国家地方联合工程中心”落户南沙，目标是做大做强做优广东畜禽种业。
智库观察加强对传统猪种资源的保护力度，为优质新猪种培育留足基因资源
豕，猪也，加上屋顶便成“家”，自古便是六畜之首。
在培育“壹号土猪”的过程中，壹号食品对全国各地土猪亲缘关系的厘清、各项指标数据的监测，特别是对这些猪种资源的保留，本身就具有巨大的生态、物种和经济价值。
从杂交技术而言，品种越多样、彼此差异越大，育种空间也就越大，未来培育出更高品质、满足不同消费需求新猪种的机会也就越多。
省农科院动物科学研究所猪营养研究室主任、研究员王丽说，我国不仅是世界第一大养猪国，也是世界最早驯养生猪的国家之一，遗留了很多适宜当地气候、饲料原料、饲养管理条件的优秀传统猪种，若以这些地方良种为母本，以引进的国外瘦肉型优良猪种为父本，进行有选择的杂交，将会收到良好效果。
这些正是我国在生猪育种上的一大优势。实际上，杜洛克、大白、长白这些国外猪种，也都是全球各地猪种历经多代杂交、培育而成。农业农村部官网显示，十八世纪，以英国为代表，就开始以本地猪、暹罗猪等为亲本进行选育，此后经过上百年培育，才最终形成作为理想瘦肉型品种的丹麦长白猪。
目前广东正在建立畜禽种质资源库，建立“保以致用、以用促保”的畜禽遗传资源可持续保护利用的良性循环新模式。优秀生猪种群乃至基因的保留，只有通过物种活体的代代繁衍才能实现。因此，一方面，要加强对传统猪种资源的保护力度，为培育新猪种提供基础资源;另一方面，要不断加强基因技术等新技术的应用，促进龙头企业与科研机构紧密合作，形成推动种猪育种突破“卡脖子”的社会合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