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不赚钱,回头看看田”,在农村插队落户的年代,我体会到养猪是农家的大事。
选苗猪是大家田间劳作时谈论的重要话题。“红皮猪”皮薄、长得快,“秃嘴大耳巴,一天长斤把”,谁都想买到肯吃肯睡又肯长的猪回来养。生产队有几位长者会“相猪”,大家买苗猪总喜欢请他们出马,看看猪是否会吃肯长又“分圈”。所谓“分圈”就是看这猪能否吃、睡在猪圈上首,粪便拉在下首,否则到处拉粪便,这样的猪着实没法儿养。因此本地有“买猪看看圈”的说法。
“猪吃百样草,全靠人去找”,农家孩子们每天放工或放学后,便成群结队出去挑猪草。大伙儿埋头实干,不敢懈怠,否则任务完不成会受到家人责怪。夕阳西下,孩子们背着满篮子猪草回家,下河洗净,放到面桶(木盆)中切碎。每天早晨各家将猪草倒入大锅,拌上大麦、玉米等磨成的糁子,煮成猪食。
农家喂猪早晚各一次,喂猪看似简单,其实是细致活儿。滚烫的猪食盛入桶中,须加水、手捏、拌匀,防止烫伤猪嘴;少添勤添,防止猪糟蹋。每晚喂完猪要打扫猪圈,冬天遮上“猪圈帐”保暖,夏天燃上稻草把儿驱蚊。
卖肥猪几乎是农家的节日。全家人起得很早,将猪喂得饱饱的,希望能多称重。或车拉、或人抬,猪一路嚎叫,全庄子都听得到。抬猪是力气活,担绳络在猪腿间,只能换肩、换人,不能“歇担”。小孩子知道家中卖猪,换上新衣蹦蹦跳跳地跟着。
收购站的把式们有绝活,掌秤者眨眼报出斤重、等级,抄起剪刀麻利地在猪腹下剪下几撮毛,做上“已收购”的记号,随后在猪屁股上踢一脚,猪便窜入大圈中。开票者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响,猪款、奖售粮、化肥跃然票上,接着卖家的男主人就开始点钞票了。
钞票点毕,男主人将全家带到街边饭店门前,买上一笼肉包子,大家饱餐一顿。再到布店扯上几尺布,留着过年做新衣,算是给女人、孩子平时养猪、挑猪草的奖励。最后到市场选购苗猪,全家人这才踏上返途。
计划经济年代养猪有任务,生产队划分饲料地的猪叫“计划猪”,没有划分饲料地的猪叫“增养猪”。“计划猪”非养不可,出售“增养猪”可按政策、凭票据由生产队供应“增养粮”,我这个小会计随叫随到,为大家算账、开票。平时生产队实行“包屁股”,所有人畜肥料归生产队使用,农忙后队长宣布,短暂数天“放肥”归农户使用。农户养猪的肥料归生产队使用,可在年终决算时得到肥料钱、粮,依据平时猪子称重计算。生产队定期称猪,司秤员扛着秤,社员代表跟着抓猪、监督,我负责记账,庄子里会传来阵阵猪叫。生产队里有几户,有门路买来米糠、酒糟,找来泔水做饲料,养猪多,长得快,奖售粮多,肥料钱也多,庄邻们总是投以佩服的眼光。
国家号召“大养其猪”,公社提出“一人一猪,一亩一猪”的标准,生产队建有几十间猪舍和几个大粪池,养猪的目的当然为了池中之物。生产队有“猪食堂”,饲养员每日清晨煮猪食。为了保证饲料粮全数入锅,每天早晨我负责从仓库中称来糁子,将存在缸中的糁子刮平,盖上印记,锁上仓库门,再看着饲养员将糁子拌入猪食锅中。这是社员们对我的信任,也是我应尽的义务,不要生产队记工分。
由于粮食、烧草紧张,集体养的猪没有农户养的猪有“福份”,住的是大圈,夏秋吃“三水一绿”(水葫芦、水花生、水浮莲、绿萍),冬天吃胡萝卜、大头菜,春天吃绿肥,还有玉米杆、棉花叶等青贮饲料,晚上喂猪食,猪们经常因饥饿叫唤。为了解决问题,生产队总是想办法、找关系,到酒厂买酒糟水,到油厂买油脚子,到米厂买米糠。集体养猪须定期防疫,我经常参与其中。给猪打针全凭眼疾手快,注射针头扎入猪的耳根,必须眨眼工夫打进药水。为了识别满圈的猪是否接受过注射,我常脚踩猪粪,在猪身上打上印记。
时过境迁,农户小规模养猪和生产队集体猪场已不复存在。回忆养猪轶事,淳朴的民风,乡亲们的智慧,与他们的朝夕相处和相互了解,乡亲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为之付出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怀。